“不要為了別人委屈自己。”楚肆擡手幫林歌將臉上的亂發撥開。

林歌蒼白的臉上蔓延開來大片的紅，她沒忍住向後退了一步。

這樣暧昧的動作......林歌慌亂將頭發攏到耳後，路邊桂花樹的香氣熏的人頭暈。

“沒有，我真的，我還挺喜歡吃橘子的。”

結結巴巴的話，就連林歌自己聽了都覺得像是謊話。

接下來，楚肆腳步放得很慢。兩人一起往林歌住的小區走去。

林歌肯定是要回家的，可是楚肆呢？他現在應該去看父親，但是很明顯他不會再去。林歌也沒辦法開口趕一個剛和父親大吵過的男生走。

一路上都沈默著，走到上次遇到暴.露.狂的那個路口的時候，楚肆下意識往路邊的巷子裏看了一眼。

“之後沒有再遇到那種人吧？”他問。

“沒有。”

又是沈默。

“不過，今天你爸爸是不是......”

“不用理他。”楚肆打斷林歌的話，聲音硬邦邦的。

林歌本來是想問，楚肆的父親是不是因為自己才生氣，那這樣的話跟他解釋一下就好了。何必因為誤解就這樣鬧不愉快。

但是楚肆這樣一說，林歌立刻噤聲。

“我不是怪你。”楚肆放低聲音，耐心地說：“我跟他關系一直這樣，他也一直就是這幅脾氣，你不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哪些話呢？

林歌一直在想楚肆父親所說的那句“這就是上次你說的那個喜歡的姑娘”，果然楚肆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嫉妒情緒將她吞噬，林歌這輩子都沒這樣羨慕過別人。那個被楚肆默默喜歡著的女孩子，該有多幸福。楚肆都願意為了她跟家裏對抗——一定是因為她楚肆才跟父親鬧成這樣的吧。

這個季節的桂花，盛放到糜爛。過濃的香味讓人不適。仿佛能刺激到人脆弱的眼睛。

“我要回家了。”林歌深吸一口氣，“你也要回去了嗎？”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林歌說著快步走到路邊開始掃單車，“我準備騎車回家，這樣快一點。”

心不在焉的按開了微信，林歌又切出去打開共享單車的APP，手忙腳亂的去掃車。

生怕慢一步眼淚就要不爭氣的落下。

本來林歌根本沒打算計較這件事，今天的事情是關於楚肆的，是楚肆和父親吵架，他才是那個應該被安慰的人，她的情緒和心思，理應靠後。

可是還是沒忍住旁敲側擊的提起了。

突如其來的眼淚只是連鎖反應。

雖然明知道喜歡楚肆這件事情註定不會有結果，可是知道他喜歡上別人的時候，為什麽還這麽難以接受。

林歌覺得自己身處一萬米以下的深海。

漆黑、絕望。

最後一絲氣泡從鼻腔中溢出，等待她的除了死亡別無其它。

“哢噠——”

單車應聲而開，林歌將手中的塑料袋掛在車把上，可是卻不小心將藥盒弄掉在地上。慌忙蹲下去撿，單車卻又被她碰倒。

單車倒向林歌，楚肆伸手去拉可是已經來不及，她的小腿被劃出一道血紅的傷口。

是被鏈條附近凸出的一截細鐵絲劃到，傷口不深，但是已經滲出血。

終於尋到某個理由的眼淚猝然失控，林歌來不及感覺到劇痛，捂住眼睛，手掌已經濕了一大片。

為什麽自己這麽沒用，不就是喜歡別的女生了嗎？以後楚肆還會和別的女生結婚、生小孩、白頭到老，那到時候自己怎麽辦？

想到這裏，林歌嚎啕大哭。

楚肆完全楞住。

是自己剛才的話太兇了嗎？果然被父親影響到了，說話肯定都帶著怒氣的罷，不然怎麽會惹她生氣。因為不開心才會要騎車回去，而後不小心碰倒車子，然後被劃傷。

一切都是因為為自己。

他連忙俯身將單車推開，小心翼翼的蹲下檢查林歌的傷口。

可她只是哭的更厲害了。

楚肆完全亂了方寸，也來不及回想自己剛才的語氣，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從母親去世以後，就少有什麽事情能讓楚肆這樣心亂如麻，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忐忑、心急、愧疚之類的情緒。

公交車慢吞吞的開過去，尾氣鋪天蓋地。

林歌的眼淚被汙濁的空氣嗆得更甚。

“對不起。”他看著林歌的傷口，“我先送你去醫院吧。”

楚肆再次覺得愧疚，安慰人的話完全不會說，只會道歉解決問題，她一定覺得自己冷冰冰。

林歌淚眼婆娑的擡頭看他，眼中的淚水繼續不受控制的從臉上滾落，“你為什麽，要道歉？”她擡手擦淚，抱歉的看著楚肆，為自己的情緒失控懊惱不已。到底有什麽好哭的啊，這樣更醜了吧？

要忍住眼淚。

“是我自己不小心。”林歌委屈的低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剛才不該對你那種語氣。”楚肆輕聲說，“而且，今天我爸的那些話是真的混賬。我知道我沒資格替他跟你道歉，他應該向你道歉的，但他這個人，這輩子沒道過歉，所以你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我害怕看你難過。”楚肆說。

原來楚肆以為自己被他父親的話傷到了。

可是，自己的確是因為在意楚肆父親所說的話才難過，只不過不是楚肆想的那樣。

但是這樣的話根本沒可能說出口，所以到最後，林歌只是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楚肆用手幫林歌把眼淚擦掉，林歌這次沒有躲開，楚肆的手指冰涼，劃過林歌皮膚的時候，她的心都在顫動。

——為什麽不躲開，林歌在心中詰問自己。他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啊，這樣對那個女孩子也不公平的吧。

原來壞人就是這樣來的，林歌明白了，一切都是因為貪婪。

明明知道沒可能，還貪婪的靠近他，貪婪的不想放過他一絲一毫的好。

原來，壞人成為壞人的時候，是這樣心甘情願。

反正他也已經喜歡別的女生了，那這兩個月，就盡全力和他在一起吧。

哪怕他根本就不知道。

從始至終。

楚肆開車送林歌去了另一個醫院處理傷口，因為是被鐵絲劃傷，還打了破傷風針。

路上，林歌勸楚肆給父親回個電話，楚肆沒說話，也沒打電話，之後林歌便不再勸了。

楚肆是成年人，這歸根到底是他自己的事情，她不願幹涉。

送林歌回到小區樓下，楚肆手裏提著輾轉了一路的橘子和兩袋藥，擡頭看了一眼小區樓：“老小區，應該沒電梯吧。”

林歌：“是。”

“我送你上去。”

“我能走路的。”林歌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腿，“只是皮外傷。”

“開門吧，幫你提東西。”

按密碼的時候，林歌快速回想離開的時候家裏是否亂，好像根本就沒收拾就出來了。

不過，楚肆應該也不會真的進門吧。

可盡管這樣，心裏還是忐忑。

楚肆要進自己的房間了嗎？林歌想到，這還是她第一次和某個男生共處一室——應該也不是，可是心理上來說，完全是第一次。坦坦蕩蕩和做賊心虛的感覺完全不同。

雖然是皮外傷，但是上樓梯牽動小腿的時候傷口還是有點疼痛，林歌下意識的皺眉被楚肆看的真切。他長腿跨上樓梯和林歌走並排，一只手虛扶著她。

老小區的樓梯間狹窄，勉強能容得下兩人並排走，可是盡管這樣，兩人的身體還是不免碰在一起。

林歌靠墻，楚肆走靠近欄桿的那一面，他那平整熨帖又精致的襯衫被年久生銹刺拉拉的扶手毫不留情的劃過，留下一道灰塵和摩擦過後的毛痕。

他一點不在意，滿眼都是林歌。

二樓的聲控燈從林歌搬到這邊以後就基本上沒有存在感，茍延殘喘的散發著黃杏大小的光，聊勝於無。

從二樓到三樓的樓梯間漆黑安靜，林歌手臂被楚肆輕輕拉著，心臟已經要跳出胸腔。樓上哪家貓咪“喵嗚”叫了兩聲，隨之傳來鸚鵡四不像的說話聲。

往常一個人走的時候，林歌都是打開手機手電筒，否則一不小心就要跌倒。現在手機就在林歌手裏，可她只是鬼使神差的跟著楚肆，絲毫沒提開手電筒的事情。

今天的樓道似乎比往常更黑，林歌聚精會神聽著自己和楚肆衣料摩擦的聲音，眼前的一切愈加混沌。

黑暗將樓梯道的空間壓縮，林歌覺得周圍的世界好像變成了一個小盒子，裏面只有樓梯、楚肆和自己。

樓梯臺階比平常的階梯高，林歌本就還沒適應這個略顯陡峭的高度，再加上心不在焉和沒有光亮，一個不小心差點踏空，可下一秒楚肆有力的手臂一把抓住林歌，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帶向自己的方向。

林歌的頭撞倒楚肆的下巴，倒不疼，但她整個人都跌進了楚肆的懷抱。

心中的小鹿沖破胸膛，飛到九霄雲外。她在楚肆懷中猝然仰頭，林歌眼睛本來就大，因為驚愕的緣故，眼睛更是瞪大到誇張，眼白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楚肆原本空白的思緒瞬間被拉回了三年前。他突然想到了林歌在沙發上的那張照片，畫面中她的臉似乎也是仰成了這個的角度，雪白如玉的臉龐和脖子、纖瘦優雅的身體、腰窩裏的那顆痣、懸在腳尖的涼拖鞋——即便只是一張照片，楚肆卻覺得那張照片中的溫度足以將他燃燒。

就像現在，她身上的溫度。

回憶戛然而止，因為楚肆又想到了她發的那幾條消息。

——如果你出現在我身邊，我就自殺。

或許是因為周圍太過黑暗，林歌覺得楚肆的眼神無比溫柔。他寬大的手掌輕輕撫摸林歌剛才磕到他下巴的位置，聲音低沈繾綣：“疼嗎？”

楚肆身上淡淡的烏木香此刻被放大了無數倍，帶著溫度的烏木香辛辣無比，比酒還烈，林歌幾乎失去判斷力。

“不疼。”她輕聲回答。

“小心點。”

意識到是因為自己的魯莽才造成這樣的結果，林歌擡手扶住墻面，從楚肆懷中掙脫，“抱歉。”

她垂下眼睫，楚肆看不清林歌的表情，只覺得林歌整個人小小一只縮在角落裏，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空氣中的暧昧因子如同裝滿可樂的杯子被架在火上烤，不安的氣泡從四面八方滋滋溢出。

楚肆眼角紅著，他想象不到如果林歌沒有掙脫，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兩人不約而同的忽略這段小插曲，繼續並排往樓上走。都更加小心翼翼。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跌倒這件事分明還是對自己有利的吧，林歌心想。

可這樣做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故意的，林歌突然陷入緊張。

主動往對方身上貼的這種行為，就算想想都覺得可恥，可是今天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無論如何，原因都是在自己身上啊。

不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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